近日，“南怀瑾书院讲坛”第三讲《中国绘画十二讲》之“重彩丹青”如期开讲，60多名听众随着袁纲平先生的讲述，从4500多年前的陶器到近代画家的风采，领略了重彩丹青五方配五色，千载迹犹新的风采。
      丹青，丹青，丹是朱砂，青指石青，因为“丹”和“青”是最暖和最冷的色彩，在画面上能够产生最鲜明的对比，所以古人以丹青为绘画的代名词。“丹青不知老将至,富贵于我如浮云”，杜甫的诗句可以说明，丹青的含义甚至已经超脱了书画，而成为了一种精神的象征。
      袁纲平从4500多年前的彩陶中所出现的“丹”和“青”出发，回顾重彩丹青的发展史。
     “可以说，在唐以前，中国画就是丹青的天下。”他以数千年传世的重彩丹青作品为例，分析色彩与中国神话之间的关联，赞叹古人在色彩搭配上的智慧与闪光点，展示盛唐重彩丹青 “三矾九染”的考究，讲述历史上一位位杰出画家的动人故事……
      以色彩之美、技法之美、人文之美，向听众展示了中国画重彩丹青的独有魅力。

 划重点    

“左青龙右白虎”

讲的其实就是中国的色彩学

      民间有句话，叫“左青龙右白虎”，香港片里那些“社会人”也常常讲这个。这句话讲的其实就是中国传统色彩的关系，它的完整阐述应该是：左青龙、右白虎、前朱雀、后玄武，中间是黄帝。我们把它“翻译”一下就是：东方是以青色为代表，在中国神话中，对应五方天帝中的青帝；西边是白色作为代表，对应五帝中的白帝。南方则是赤帝，北方为黑帝，中间是黄帝。
      中国的色彩，就是五个方位配五种颜色，所以说叫“五方配五色”。
      所以我们的色彩与西方所讲的三原色是不同的。他们是化学的颜色，我们是天然的颜色（铅白是唯一的化学色）。所以西方色彩后来发展了受光源影响的写生色彩学。而我们则属于以固有色为主的装饰色彩学。

4500年前的古人已经懂得颜色互补

      西方色彩讲究互补，中国的色彩同样如此。因为人的眼睛在功能性上来讲是一样的。
比如蓝色，互补色是黄色；红的互补色是绿色。如果你盯着早晨的太阳看，闭上眼睛出现的颜色就是太阳的互补色——因为我们的感官有自然的保护和调节功能，比如你盯着红色的太阳看了以后，闭上眼就会出现绿的点。如果你盯着黄色看很长时间，眼睛里就会出现蓝色的点。
      在这一点上，你如果去过敦煌感受就会特别强烈。敦煌的壁画，它处于茫茫的黄沙之中，当从沙漠走入幽暗石窟，眼前看到一片片石青、石绿，视觉特别舒服，因为你的眼睛受到黄沙的刺激，很需要补偿色来平衡。

用色技巧    

色彩互补

      因为颜色互补，所以我们用色要讲究相生，比如丹和青就是互相补充的一种搭配。色彩的配搭是有规律的，比如唐诗说“万绿丛中一点红”，为什么它是一种非常美的形象呢？就是红和绿的互补。再比如我们的少数民族，他们的服装特别艳，因为他们天天在田野丛山之中，眼睛需要补充鲜丽的颜色。
      但在中国绘画中，色彩的互补搭配，还要记住一个原则：大调和，小对比。比如万绿丛中一点红，万绿指的就是各种不同层次的绿色，从最鲜艳的嫩绿到墨绿，然后从中冒出一点红才是最漂亮。
      颜色的配搭要适度，比如蓝绿就不相配,因为它们都是冷色调，没有互补作用，反而互相抵消。
      南怀瑾先生家中挂了一幅钟馗的画像，大红袍，黑色背景。红即朱色，方位为南，代表火；黑即玄，方位为北，代表水。是一种阴阳的表达。

石水相融

      中国绘画将矿物的色彩叫石色，植物的色彩叫水色，有石水之分。矿物质比较永久，植物色相对容易褪色，我们今天看到的一些古画上，好多人物嘴唇都是白色的，因为它用的是植物色，经过那么长时间，已经褪色了，但实际上古人还是习惯把两者结合起来用，浓淡相间，达到虚实变化的效果。
      对比色是鲜明的源头，但往往因为对比度太强不够高雅。所以要弱对比。就好比我们烧菜有“要想甜加点盐”的说法，盐如墨，色彩也有类似作用，如果太艳，常常要加点墨。
      前人评价吴昌硕的画，说他“古艳”。他的红花配墨叶，红花中必定要加墨，因为对比强烈被称为艳，但看起来很“古气”。什么是“古气”呢？实际上就是加了墨的效果，呈现出一种经过时间积淀的感觉。

讲故事    

先当书童 后当大师

      明代画家仇英，被誉为吴门四子之一，和沈周、文徵明、唐寅并称为“明四家”，是重彩丹青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。
      仇英年少时是个替人打杂的小工。后来主人收他当学生，并得机会专门临摹唐宋原作，一步步成长为吴门四子之一。仇英其实就是一个从书童走向大师的典型，同时他的故事也告诉我们不能小看临摹，创新就是要先继承再发扬。
      清末的著名画家任伯年，十五六岁时在上海卖画，模仿任熊作品沿街出卖，恰逢任熊路过，看到他仿的画之后非但不怒，反而赏识其才华，招为弟子，传为逸话。后来任伯年与任熊、任薰被并称为“海上三任”，成为“海上画派”的代表人物，而任伯年的影响力成为三任中最大的一位。这也是个先当书童后当大师的故事。
      画《富春山居图》的黄公望，是我们温州人，大家非常熟悉。他曾经师从大书画家赵孟頫，对老师一直保持着极大的尊重。他曾经写过一首诗：“经进仁皇全五体，千文篆隶草真行。当年亲见公挥洒，松雪斋中小学生。”在赵孟頫面前，黄公望终生以“小学生”自居，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大师的地位。

学会鉴赏    

      这两个彩陶，迄今有4500年历史，彩陶上既有绿松石的绿，又有土朱色，而两个颜色就是我们所说的丹青。

       这是汉代马王堆出土T形帛画局部，它是汉代丹青的代表作。我们可以看到，这其中五色基本上都有了，月亮是黄色，蟾蜍是蓝色，这两个就是互补色。可见我们的古人已经很善于配搭五色。

      这是簪花仕女图的局部，其实我们从印刷品上很难看清楚其中的细节，原作紫色的衣服上有很细的胭脂花纹，头上有描金的装饰、金钗等，非常漂亮。唐代的重彩丹青卷轴画，它的画法上有个名字叫“三矾九染”。因为石色是粉末状的，上色后底色会泛上来，所以要先罩一层胶矾，把颜色固定住。然后再上色、再固定，如此反复，一直到九次之多。这其中的功夫有多深！所以说唐代是丹青工笔的鼎盛时期。

      这是敦煌壁画。敦煌璧画里用到很多的铅粉——也就是古人拿来用作脸上化妆的铅华，它可能是当年绘画中唯一的化学色。铅粉属于比较贵重的颜料，但容易氧化变色。从敦煌壁画看也是如此，越尊贵的人物，贵重颜色用得越多，最后氧化变黑的也就越多。次要人物，没有上这些色，反而现在脸部还是白的。著名工笔画家于非闇在《中国画颜色的研究》一书中提到，如果用双氧水去涂氧化的黑色，有可能就会恢复到原来的白色。

来自温州商报2020年1月8日 11版